丑鱼儿与玉无缺（2）
2.
当天晚上玉逍遥做了个可怕的梦。梦里他的丑鱼儿突然变得好大好大，就跟书里说的鲲似的，在空气中摆动六条鱼鳍朝着玉逍遥游过来。玉逍遥吓得在前面跑，丑鱼儿就跟在后面追。
一路追追跑跑直到玉逍遥再也跑不动了，他才怒气冲冲用尽余力转头大喝：“我警告你！正所谓镇有镇法，村有村规！老祖宗规定，建村后不许成精！”
但丑鱼儿听若无闻，张开一张血盆大口，对准玉逍遥一口咬下。玉逍遥只来得及大喊一声“救命啊”就被丑鱼儿吞了。
“啊——”玉逍遥吼叫着坐起了身，睁开眼一看，太阳都快照到屁股上了。原来不过是做了个噩梦。他擦擦汗，下床第一件事就是去看他的鱼。丑鱼儿似乎还在睡觉，闭着眼半浮半沉着，明媚的晨光一点也没打扰到它。
玉逍遥觉得自己大概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，见到丑鱼儿就忍不住想用手戳它。于是他戳戳戳，把丑鱼儿戳醒了。丑鱼儿似乎起床气很大，睁开眼的一瞬间就身手矫健地跃出水面，像跃龙门的鲤鱼一样高高跳起再重重落下，一盆水赫然被它溅了半盆出来。而遭殃的就是玉逍遥了。
玉逍遥像是被人兜头浇了盆水，头上脸上衣服上全湿了。好家伙，一起床就洗了个澡。玉逍遥觉得自己快发怒了，可丑鱼儿却头朝上尾朝下在水里立了起来，鱼鳍拨动着水面，眨眨眼又朝玉逍遥吐了个泡泡。玉逍遥刚要冒出来的火气就跟这泡泡似的，在空气里爆开，没了。
“小家伙倒是会撒娇。”玉逍遥念叨着，伸手摸了摸丑鱼儿的头顶，然后又给鱼盆加满了水。
梦里的景象早已渐渐淡去，玉逍遥倒不至于为了一个噩梦迁怒到它身上。更何况丑鱼儿虽然丑了点，但好在有灵性又可爱，看久了也就习惯了这种设定。
于是丑鱼儿就这样在玉府安了家。
玉府的常住人口是三人一雕，玉逍遥、品愁惶、问仙箓和神雕兄。如今硬生生多了个丑鱼儿，除玉逍遥外，其他人都不乐意。雕也不乐意。
一天，天气正好，风和日丽，玉逍遥正在亭子里喂丑鱼儿吃东西。丑鱼儿挑得很，市场上买的鱼食碰也不碰，反倒是玉逍遥平时吃的鸡鸭猪羊肉它也很喜欢。玉逍遥将鸡腿肉撕成一条条的抛到水里，丑鱼儿就懒洋洋地张嘴吃掉。
品愁惶一进后花园，就看见自家少爷这副没出息的模样。“我说少爷，您以前玩鸟我也就不说您啥了，你现在玩鱼也不挑条好看点的玩。咱家院子里的花都被它丑得吓死一大片了。”品愁惶指指花园西边的百合，果然枯萎了大半。
玉逍遥顺他手指看了一眼，不以为意道：“最近没下雨，你也记得多浇点水。”
品愁惶气结，“我一天浇三回也不顶用！还有啊，少爷您发现没有，最近咱府上连只鸟都没有了。”
玉逍遥想了想，又道：“胡说，雕兄还在午睡呢。”
品愁惶见玉逍遥明显没有领会他话中精神，反省了一下是不是说得太隐晦了，终于一拍他的肩头，凑过去小声说：“少爷，您不觉得咱府上这几天有点诡异吗……”
“啥？”
“我和问仙箓这几晚都睡得不太踏实，老觉得屋子外面有人在走动。而且，您的书房一向没有外人进的，白天我去收拾的时候，发现要么有书被翻开了，要么藏画的柜子被打开了，甚至还少了一支笔。”
“管家，这么鸡毛蒜皮的小事你都记这么清楚，我玉家真没白给你薪俸。”玉逍遥翻了个白眼，觉得品愁惶未免太大惊小怪、疑神疑鬼了。“就算本少爷我不学无术，书房我也是会用的。”
“哎，少爷，我不是这个意思，还有啊……”
品愁惶的还有啊没能继续说下去，玉逍遥不耐烦摆摆手，“好啦，你快走吧。没看见你在这，我的丑鱼儿都不肯吃鸡腿了吗？”
“……”品愁惶被玉逍遥撵走了。
“丑鱼儿，他走啦，快来继续吃鸡腿。怎么？吃饱了？那今晚想吃什么？”丑鱼儿当然不可能张嘴说话回答他，玉逍遥这一问也无非是在思考自己的晚饭。而丑鱼儿就在水里绕圈子，将水面搅出一个漩涡，玉逍遥看久了便打了个哈欠，端着鱼盆回房睡觉了。
玉逍遥晚饭时候多喝了几杯酒，天还没黑透就直接倒头睡觉去了。结果半夜里被尿憋醒，加上白天睡得也多，竟然无比清醒。他索性披上外衣，也不用房里的夜壶，而是溜达出去找茅厕。
玉府很大，住的人却很少。到了深夜时候，整个府上都显得凄清冷寂。朔月夜连个月亮也无，只有稀稀落落的星星一闪一明。玉逍遥从茅房出来以后，被风一吹，不禁打个寒颤，抱紧了双臂。
“这大晚上的还真有些冷。”他走在走廊里，只能听见他一个人的脚步声。花园里静悄悄的，别说鸟叫声，连虫鸣都听不到。玉逍遥突然想起来品愁惶白天说的事情，一时也觉得有点发毛，不由竖起来两只耳朵，留意着身旁是否有些奇怪的动静。但直到他走进庭院，都没有任何异常。
“切，这两个胆小鬼，肯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才会大晚上的怕鬼敲门。”玉逍遥笑着推开前厅房门，但门将开一瞬，他却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，“我刚才出来的时候好像没关门呀？”
门打开了。神雕兄从雕窝里探出头来，一双滴溜溜亮的大圆眼睛正对着玉逍遥。玉逍遥刚踏过门槛，神雕兄就仰起脖子嗷嗷嘶叫了起来。
“雕兄！你别叫了！太吵了！”玉逍遥被吓得不轻，下意识扭过头，捂住耳朵大吼。神雕兄从未有半夜扰民的前科，玉逍遥也搞不清它受了什么刺激。等逐渐适应这种噪声污染后，他才回过头来。
一阵风飘过。
鼻端异香忽起，一个红衣红发的清瘦美人就这么面对面出现在了玉逍遥眼前。距离不过一尺，尽管星空无月，暗室无烛，他也看清了这是一张美艳绝伦的面容。魅惑的凤眸，小巧的鼻尖，勾起的唇角，轻呵的气息，让玉逍遥呆若木鸡，看傻了眼。
美人忽然笑了一下，随后就像烟雾一般消散了。玉逍遥连忙伸手，但手掌却穿透虚空，什么也没有抓到。他赶紧再揉揉眼，但屋子里哪还有任何人影？只有神雕兄依然在瞪着他，倒是闭紧鹰喙，不叫了。
“少爷，少爷您怎么了？”品愁惶瞅着吃早饭的玉逍遥神情恍惚，喊了他好几声。
“啊？哦，没怎么。吃饭，吃饭。”玉逍遥回过神来，举起勺子就往嘴里送。
“少爷，您的碗里还没盛粥呢。”品愁惶一脸无语看着他。
“哦哦。”玉逍遥放下勺子，伸手拿了个叉烧包啃起来。等啃了一半，他才欲言又止着开了口，“昨晚你们俩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？”
“动静？没有啊，昨晚可安静了，我难得睡了个好觉。”问仙箓率先答道，品愁惶也点点头。他俩这些日子晚上睡觉总是容易醒，反倒是昨晚一觉睡到大天亮，别提多爽了。
“什么？”玉逍遥惊呆了，昨晚神雕兄叫那么响，他怀疑整个玉府都传遍了，怎么这两个人却毫无反应，甚至说并没有听到动静？“真的？”
“当然是真的，我们骗您做什么。”
玉逍遥没有再说话。他开始怀疑自己昨晚是不是做了个梦。他根本没有去茅厕，而那个红发美人也根本没有出现过。
但是，这些明明都真实发生了。
恍惚着吃完了早饭，玉逍遥头一回没带雕也没抱鱼，就这么恍惚着走出了玉府，走到了街上，漫无目的地乱逛了起来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