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天迹&大漠苍鹰】最初与结束
“我们不该是这样。”
大漠苍鹰第一次飞到仙脚之巅时，几乎疑心自己来错了地方。空无一人的荒芜之所，四处除了漫天云海，再无任何他物。他信步行走，如置云端，脚踏虚空，但一双鹰眼般锐利的眼眸，却在四处巡扫，探寻一切可能的蛛丝马迹。
直到上空突然传来一个渺渺荡荡的声音，将整个空间的寂静打破。“想不到时隔这么多年，竟然有人能爬上仙脚。这位壮士？姑娘？又或者是大叔大婶？尚未请教高姓大名。”
大漠苍鹰心头一震，脚步停下。“在下名叫大漠苍鹰，误打误撞来到此地，敢问阁下可是此地主人？”
“大概算是主人吧。”人声迟疑片刻才如此答道，然后又说，“不过仙脚有万仞之高耸立入云，寻常人根本难以攀登，可不是随便什么误打误撞就能找来的。”
“我有特殊功体，可以飞行高空，此地虽高，倒也难不倒我。阁下既是此地主人，何不现身一会？”
“唉，飞上来虽然难不倒你，但想跳下去却难倒了我。我就在你上方云海之中，苦于受困此地多时，实在是有心无力啊。”
“哦？此地难道只有你一人？”
“这么多年了，大漠苍鹰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人。”
大漠苍鹰听出这句话中饱含的无奈与感伤，心头一动，“相识即是有缘。无事之时，我可来此陪你说说话。”
“当真？这真是太好了！要知道我困在这鬼地方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，差点都被憋成哑巴了。鹰兄，以后就叫你鹰兄吧。我叫神毓逍遥，虽然当年的熟人都喜欢喊我天迹，但我真的很鼓励你喊我逍遥哥，毕竟算年纪的话，我肯定比你大哦。”
“……”大漠苍鹰显然没料到对方是这种反应，“我现在反悔可以吗。”
“反悔？反悔什么？”对方的声音似乎一下子紧张了起来，语气透着一股小心翼翼。
“……罢了，没什么。”大漠苍鹰盘膝坐下。
“哎，虽然天宙之间里的时光碎片可以记录下界发生过的事情，但这些碎片的出现全无规律，只看机缘，时常看了开头没结尾，看了大结局却没前情提要，简直比追文断更还痛苦。我说鹰兄啊，你飞来飞去一定见识过不少大场面，快来和我说说外面又发生了什么新鲜事。”
可能真的太久太久没有人和自己说话，这个叫神毓逍遥的神秘人一张口就滔滔不绝说了一大堆话，而相比较而言，讲话言简意赅的大漠苍鹰就显得惜字如金了。
这是两个人第一次“见面”。
时至今日，大漠苍鹰也能清楚记得那时的景象，两个人说过的每句话。那时他刻意接近神毓逍遥，在地冥鬼谛的指点下，来到了仙脚之巅。他顺利遇到了被困天堂之门养伤的天迹，收获了尚且无关信任的友谊，也终于和灭族仇人有了第一次的交集。一切都在计划之中。
可随着时间的推移，相处日深，大漠苍鹰对神毓逍遥的了解也越来越多。了解多了，看似是能为日后报仇做足准备，但了解多了，却从早已认定的事实当中，逐渐生出一丝怀疑。怀疑的种子一旦入土，就势如破竹般发芽成长，在大漠苍鹰内心最不起眼的地方，占据了一席之地。哪怕大漠苍鹰并未正视过这种怀疑，也偶尔会想，像天迹这样的人，为什么会是杀害风之谷风之一族的凶手。
大漠苍鹰每隔一段时日就来为神毓逍遥播报苦境新闻。
“什么？素还真竟然死了？”
……
“哈？素还真又死了？”
……
“鹰兄，你先剧透一下我，素还真这次是真死还是假死？“
……
“唉，雕兄，不会哪一天你也要对我说，‘傻天迹，我骗你的’吧。”
……
“苦境遭逢异度魔界肆虐，真是幸亏有隔壁道境的玄宗同修出手相助。”
……
“弃天帝这个大魔头终于被送回老家了？太好了！如果不是我出不去，我一定要告诉他，便当哪有叉烧包好吃？！”
……
“这到底是素还真第多少个小号？”
……
“六王开天？你从末法广漠回来，可真是又带回了很劲爆的新闻啊。”
……
虽然神毓逍遥嘴里很少说什么正经话，但对苦境局势的关心却不仅是出于自身的无聊。每回听到大漠苍鹰说着苦境百姓又遭逢何等家破人亡、饿殍遍野的困苦局面时，那唉声叹气、心焦如焚的表现，更不似作假。
为什么这样一个人，却会在风之谷痛下杀手，连他未及满月的小弟都不肯放过？
他永远记得那血腥的一日，灭族仇人在将自己襁褓中的小弟像扔一块破布般丢到地上后，发出的丧心病狂的狂笑声。那声音与如今从天堂之门传来的是如此相像，但他竟然想象不出，那样的笑声真的会从神毓逍遥嘴里发出。
“我的好雕兄，你在发什么呆？”不知从何时起，神毓逍遥口中的鹰兄已经变成了雕兄。这故意的改口，其实代表的是二人关系的亲近。大漠苍鹰抗议过，但抗议无效，也就随神毓逍遥去了。
“你都能猜到我在发呆了？”
“切，你还当我是刚和你见面时候那么惨啊，养伤养了这些年，我已经能看到仙脚之巅的景象了。你那脸上呆滞的表情，简直比天宙之间的小电影画质还高清。”神毓逍遥的语气中透着得意，但得意里也有着一丝关心。
“发呆是在想，万一你从天堂之门出来了，岂不是要达到能把人啰嗦到烦死的地步。”
“烦死人没关系，烦不死雕就行了。”
“说了多少次，我是鹰不是雕。”
“哎呀，都是长翅膀的大鸟，差不多嘛。更何况，雕兄听起来更好听啊。你如果嫌不够拉风，可以冠上我的姓，就喊你神雕兄好了。”
“无聊！”大漠苍鹰突然站起身，施展元功化出双翼飞下了仙脚，留下神毓逍遥一个人还在天堂之门里大喊大叫。
“喂？雕兄！你就这样飞走了？今天份的新闻还没说完呢！喂……哎，这个雕兄是怎么回事，难道跟我姓真的这么丢人吗？可是神雕兄明明很好听嘛。”
神毓逍遥的抱怨没有得到回应。仙脚之巅重新恢复寂静的状态，像是根本没有人声响起过。这处荒凉的仙家之地，一如数百年前沉寂若许，只在不知何时飘过一声叹息，被风吹散了。
大漠苍鹰很久没有再见过地冥鬼谛。尽管那人收留他，栽培他，让他学会一身武艺，更有了接近仇人伺机报仇的机会，但他与这个亦父亦师的人却称不上多么熟悉，甚至远远比不上他对仇人神毓逍遥的熟悉。他早没了亲人，也没什么朋友，这些年来说话最多的人竟然只有神毓逍遥，每每想到此事，便觉得真是莫大的讽刺。
神毓逍遥是何许人也？一代仙人，傲立仙道之巅，实力深不可测。云海仙门九天玄尊的亲传大弟子，天迹称号的接任人，与地冥鬼谛、人觉非常君并称玄黄三乘，负责维持人世间的平衡。听说还有一个和他齐名的君奉天，虽然早已离开师门转投了儒门，但“奉天逍遥”的传说却从未在苦境真正消失过。
神毓逍遥，一个他大漠苍鹰无论如何都难以亲手杀死的厉害人物，他除了亲近仇寇骗取信任外，还能有什么方法为黄泉之下的族人报仇呢？尽管这手段卑劣下作，但他也绝不后悔。为了报仇，他宁愿舍弃自身的一切，包括原则，包括骄傲，更何况是区区数百年和仇人所建立的交情？这交情根本从最开始，就只是算计一场。
大漠苍鹰有时候会转着这样的念头。他以为自己是在历数神毓逍遥的罪恶，却不知自己是在试图巩固早有破碎迹象的决心。他迟迟不动手，是要寻找证据去证明神毓逍遥连一丝一毫无辜的可能也没有。他等待最终结果，即使这结果在数百年前已被认定，他还是要亲眼见到神毓逍遥在他面前使出那一招——不必耗用任何内力，就可以轻易杀人的仙门秘招。
然后，他如愿等到了。
他应该是欣喜的。他终于可以为族人报仇，完成与地冥的约定，等待地冥将天迹的人头提来，去血祭风之谷那些无辜枉死的人命。
但他竟然在挣扎。一刀命中神毓逍遥命门，看他错愕不已的眼神，看他满身血污垂死，他竟然踏不出逼杀的下一步。
“别叫我那个愚蠢的名字！”
当天迹中刀喊出“神雕兄”三字时，大漠苍鹰愤怒说出了这句话。
愚蠢。确实愚蠢。长久以来，被今生最恨的仇人如此亲昵称呼，他无时无刻不在被内心的仇恨所啃噬。但他只能忍，忍到神毓逍遥露出破绽的那一刻，忍到今夜，忍到此时，用一口最意外最无情的刀，将这种愚蠢彻底捅穿。
我们确实不该是这样。虚与委蛇的友情该结束了，我们只应该是你死我活的仇人，而其他的身份与关系，都从这一刻起结束了。
大漠苍鹰没有说话，却用这样的决绝告诉神毓逍遥，他要杀他。
“抱歉，我可以死，但不能死在你的手上。”
这样的坚持是为了什么？天迹，你在贪生怕死吗？直到现在，你还在找寻可笑的借口想要逃命吗？就算君奉天来了又如何，你们不过是一丘之貉，或许他能救得了此时的你，但你的死亡已经注定。
要说遗憾，唯一的遗憾大概是，你的死无法由我收成。
大漠苍鹰收刀转身，迎着刺骨寒风大步而行，没入无边夜色之中。
PS：
不算什么CP文，就是看剧后想写的一点东西。
其实内心千言万语，真落到笔端，又觉空茫一片，不知该如何着墨。
只能说信笔写多少是多少，能表达多少心情便是多少吧。
心疼天迹，其实也心疼雕兄。他既然将天迹视为仇人，待在仇人身边这么多年，其实最痛苦的人应该是他。
然而我相信这些都不是天迹做的，两人之间应该是误会。而一旦真是这样，最后更加痛苦的……也还是雕兄。
吐槽一句，我真是起名废。
